好事近·夢中作

秦觀（宋）

春路雨添花，花動一山春色，行到小溪深處，有黃鸝千百。

飛云當(dāng)面化龍蛇，夭矯轉(zhuǎn)空碧。醉臥古藤陰下，杳不知南北。

（選自《梧州歷代詩詞選》）

秦觀（公元1049年—公元1100年），字少游，一字太虛，高郵軍武寧鄉(xiāng)左廂里（今江蘇省高郵市三垛鎮(zhèn)少游村）人，北宋婉約派詞人。

這闋詞牌名是“好事近”（又叫釣魚笛、倚秋千），是北宋婉約派詞人秦觀在貶謫途中客居藤州（今廣西藤縣）所作。秦觀多次被貶，心歷坎坷，從貶地雷州到藤州時值盛夏，身心疲憊，已見虛弱，傷暑閑臥，卻詩興不減，常與眾人聚于繡江（北流河）邊光華亭，吟詞興對，怡然自樂。某日在光華亭，酒醉方醒的秦觀興致勃勃地吟誦夢中所得的《好事近》給好友聽。

詞文上半部分可以這樣理解：淅淅瀝瀝的春雨滋潤著五彩繽紛的鮮花，一陣暖暖的春風(fēng)蕩過，只見花枝招展，搖曳多姿，整個山間涌動著明媚的春光。一路踏歌而進(jìn)沿著阡陌小路來到小溪的盡頭，不想驚起無數(shù)只黃鸝，鳥兒在溪頭林間紛飛啼鳴，煞是熱鬧——一幅濃墨重彩的“晚春翠林圖”呈現(xiàn)在人們眼前。

詞的下半部分側(cè)重對天空的描寫：蔚藍(lán)的天空亂云飛渡，在山風(fēng)吹拂下如龍如蛇，千變?nèi)f化，在萬里碧空中云卷云舒，伸展自如。而此時，我正在醉臥古藤陰下，醉眼朦朧，心志迷離，全然忘卻了紛繁復(fù)雜的塵世。

詞人用較多筆墨描寫眼前的美景，春暉交映。讀者可以展開豐富的想象：春天，孩兒的臉。剛才還春日融融，暖陽和風(fēng)惹人醉，一會兒就煙雨濛濛，細(xì)細(xì)的、輕輕的、柔柔的在天地間飄逸，卻又無聲無息飄落，零零星星、濕潤、溫馨而又盎然，纏綿覆滿腳下每一寸土地。

春天的夢里，是一巒靜靜的雨幕，揮不盡心中的一絲愁緒，雨梳個不停，洋洋灑灑地順溜著。夢黏黏的枕在心頭。淼淼的思想又怎能清逸地逃過這誘惑的雨天呢？跳躍的季節(jié)，輕風(fēng)一絲柔情。

雨聲敲打著心房，甜美的夢飛來了，瞬間，愁消散了。夢里故鄉(xiāng)在一片嘀答嘀答的雨聲中變得明亮又清晰，眼前是一幅和美的畫面，拍擊的是一個思鄉(xiāng)的故事。詞人是春天的守望者，忠實的守候者，精彩的世界沖擊著寂寞孤獨的心房。擎一把油紙傘悠閑漫步煙雨中。沒有夏的炙熱，也沒有秋的傷感，冬的荒涼，只見青山綠草，楊柳婀娜，在春雨的滋潤下日益豐滿。淼淼煙雨中渲染的整個生機(jī)勃勃的世界，鳥兒的脆鳴敲擊著春天的大門……萬物皆吟：我要成長。

步入春季的深處，雨中漫步在落英繽紛的林間小路上，看到滿地的青青小草，嗅到了那青草夾著泥土的清馨的氣息。舒展著慵懶的四肢，閉目享受暖陽和絲絲小雨的輕撫。仰望天空，突然如孩童般伸出手心，期待奇跡的出現(xiàn)，千萬只小鳥隨著風(fēng)兒在空中飛翔，不停地飛——小鳥隨著我歌唱，一聲一句意義長……詞人目不轉(zhuǎn)睛地看著，品著。俯下身子他看到了一片綠葉飄落在手中，青綠色中脈絡(luò)清晰可見它的昨天、今天和明天——成敗轉(zhuǎn)頭空，青山依舊在。

詞的后半部分的描寫則令人想起一句增廣賢文：人情如水分高下，世事為云論卷舒。此情此景，詞人怎么不會“白日放歌須縱酒，青春作伴好還鄉(xiāng)”呢。

史書記載，秦觀把詞念完，很為自己的得意之作興奮。稍頓，他感到口渴要喝水，便差人“以玉杯汲泉欲飲”。當(dāng)端來水時，秦觀看到杯中倒影的自己已是華發(fā)滿頭，一想歷盡艱難現(xiàn)在苦盡甘來，將與妻兒、朋友歡聚一堂，不禁展開愁眉，面露微笑。但來不及喝上一口水，他就 “笑視而卒”，享年52歲，一縷精魂留在古藤州。

秦觀這首《好事近·夢中作》中的“醉臥古藤陰下，杳不知南北”，詞句一語成讖。